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​雷佳音说,他演不动了

鲁雪婷 娱理 2022-03-18


五年前,娱理工作室曾在北京丽都的一家酒店和雷佳音进行了独家对话,正是他凭借《我的前半生》的“前夫哥”与《绣春刀2》的“裴纶”迅速走红的那段时间。


从那以后,我们见到的雷佳音常常是这样的:在台北的夜市一起买小吃、抓娃娃的时候,雷佳音就已经胡子拉碴,脸上写满了疲惫;探班《最美表演》时,我们看到雷佳音在补妆的间隙昏睡了过去;在电影《吹哨人》的点映场,雷佳音强打精神与观众互动,却在拍照环节蹲下,汤唯探身一看,他睡着了。


2017年11月,台北,雷佳音。摄影@摄影宫


那是雷佳音奋力奔跑的几年。


拍了217天的网剧《长安十二时辰》之后,2018年到2019年,雷佳音又拍了《吹哨人》《刺杀小说家》《古董局中局》等电影;2020年,他拍了电视剧《相逢时节》、《功勋》和电影《在一起》,还去录了个综艺;2021年,从《人世间》开始,雷佳音一共拍了三个戏,一年下来,只有15天的休息时间。


雷佳音曾对我们说,“靠演戏演出来,让观众知道,真的挺有尊严的”,然而这也令他惶恐,因为“我已经看到了有观众骂我的那一天了”,“以后每演一个戏我都得玩命去演”。


玩命了这些年,再次见面,是为了电视剧《人世间》与《相逢时节》。



《人世间》已然成为了打通各年龄层的国民剧,每晚都有无数长辈与年轻人为剧中人落泪,许多观众也对雷佳音的演绎竖起了大拇指。这部剧还未收官,正午阳光出品的《相逢时节》又隆重登场,使得雷佳音作品形成了霸屏之势。


依然是一整天的通告日,雷佳音好像没有改变,其实心境已有不同。


他曾经觉得自己是一个在家里睡一觉就会被观众遗忘的演员,他现在仍然这么认为,但他已经不太在乎这个自然规律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雷佳音现在看到的是,自己没有别人说得那么好,也没有别人说得那么不好,“别人的评判,不应该影响到我自己的生活,要不然我过得太累了。”


雷佳音年前杀青了一部戏,休息了一个月,今年计划至少休息半年。问及原因,雷佳音很坦然,“我就说大白话,演不动了,就不演了,不行吗?”



《人世间》的剧本给到雷佳音以后,他没看,他想休息。


后来好多人找到他,甚至包括看过剧本的那些前辈演员们,他们说“雷佳音,你得演,你去看看这剧本”。雷佳音拿起剧本,“《人世间》——这名太庞大了。”雷佳音这么想,“演员你还是得从个体入手,光演一个概念没什么意义。”可是当他真正打开剧本以后,他决定接演。


“刚开始确实有一种想法,就是把这东西给我爸我妈留个念想。”雷佳音说。


雷佳音的父亲出生于1953年,《人世间》里边的周秉昆出生于1952年与1953年之间,冥冥之中,自己与角色好像有点缘分。学了一辈子的表演,雷佳音想留下一个记录父辈年轻时候的影像。




另一方面,作为北方人,某种使命感在雷佳音身体里萌芽。


生于上世纪80年代的雷佳音对90年代最有感情,他是1990年上小学,1996年上初中,那是父母最年轻的时代,也是孩子对世界开始有了解的年代。孩子十来岁,父亲三四十岁,他们最年富力强的时候,孩子最有安全感的时候。


时代的风云渐渐改变了家庭的走向,也对身处其中的人产生了潜移默化的作用。


雷佳音从小是个安静的男孩,性格内向。当下岗潮席卷普通人的生活之后,人们都开始寻求新的生计。那时候雷佳音的妈妈下了岗,晚上在夜市卖凉席卖拖鞋,雷佳音跟在妈妈的身边,性格才越来越外化。


《人世间》当中的“六君子”是很多普通人抱团取暖的缩影。


在现实生活中,雷佳音也有不少这样的好友,很多都是从上艺校开始成为朋友的。这群朋友至今都有一个活跃度极高的微信群,有人去搞音乐了,有人去跳舞了,还有人在教学表演,《人世间》中饰演曹德宝的张瑞涵,就是雷佳音从艺校便相识的发小,这些发小都是雷佳音创作的源泉。



这些天的《人世间》剧情讲到,周秉昆从监狱出来之后想早日回归正常生活,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找朋友借钱,而不是向亲人开口。雷佳音说,他和许多老友生活中也会互相帮助,“别说我发小了,到今天我也借了很多人钱,我是那种你不还我也不会生气的人。当然了,也没借别人大钱。我就觉得张嘴借钱这种事真是特别难,不是难得不像样,不会张嘴借钱。”


人在时代潮流的裹挟下,常常会不知命运的归处,《人世间》对人物命运参差的展现,也让人感到唏嘘。


前段时间,雷佳音的父亲就给他发了信息,说起了家里的往事。


雷父是农村人,兄弟姐妹共9个。征兵的时候,老四被征去当兵,雷佳音的爷爷就跪在地上求部队,别把老四带走,最终老四没去当兵。结果上面又来征兵,排行老五的雷佳音爸爸,就去北京当了十几年的兵。


七几年还是八几年的时候,雷佳音的父亲把四哥接到北京来,四哥到了北京,回到农村大病一场。“过了多少年之后,四大爷才发现原来世界是这个样,而他一直在家里伺候老人。”雷佳音说。



《人世间》中,老实本分的周秉昆在父亲、哥哥、姐姐不在家时,一直陪着母亲,尽床前之孝,观众也纷纷热议那些可能不那么出色的孩子,是不是始终留在父母的身边?


关于“养口体还是养心智”,在雷佳音看来,这其实没有正确的答案,“其实大家伙儿都是裹挟着往前走”。


雷佳音坦言,人生当中的二十年,他努力地在给父母养心智。年近四十,他会兼顾口体和心智,把妈妈接到身边,多去爸爸身边呆着。站在父辈的角度,他对女儿也没有什么寄望,无非希望她开心,“像我女儿,随便,都不用你养,你自己就高兴就行,活着高兴就行,咋的不是一辈子。”


七年前,《白鹿原》在西安开机,那时候的雷佳音才三十出头,还是行业里的小字辈,在表演上没有成熟,“有时候戏演不明白,跟人聊也聊不明白,可能坚持自己的想法,但是能力又达不到,跟别人一聊戏,发现别人跟你创作理念也不一样,你就会陷入一种焦虑的恶性循环。”


同样是跨度大的年代剧,同样是拍了大半年,如今的雷佳音在《人世间》看到了自己的成长,“越来越从容了,但是这也都是阶段性的”。


《人世间》的原作者梁晓声曾来到片场探班,在前几天播出的法庭戏里,还客串了一把法官。


梁晓声见到雷佳音,总是称呼他为“我的秉昆”,问他“为什么到现场你就能哭出来,然后第二回拍还能有情感,为什么?”


雷佳音说是情境带来的情绪,“情绪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,虽然有方法,但是你总不能说用方法演一辈子吧?每一回都希望有真的东西能划过,所以你今天站到现场,真的得期望表演之神兼顾你。这种眷顾可能就是,你演完以后自己收工的时候,在车上闭眼睛会更感谢表演之神,谢谢你,谢谢你今天找我。”


《人世间》,雷佳音


一般拍一部戏,一个月可能也就碰到两回,而《人世间》可能五天就会碰到一次。


被不少观众肯定的一场戏,是周家父子终于爆发争吵,周父认为周秉昆资质确实比别人平庸,而周秉昆则哭着说,“是真的就要说出来吗”。


拍摄这场戏时,剧组配置了四台摄影机。第一条拍扮演周父的丁勇岱,雷佳音往床上一坐,摄影机从雷佳音的后方拍丁勇岱。一开机,丁勇岱演了起来,到情绪激动处,还动手在雷佳音身上噼里啪啦地拍打了起来。雷佳音不知道丁勇岱会这么演,“老爷子当时就给上去了,上去以后就下不来了,越来越上去,那时候还在拍老爷子,没拍我,但是我已经在床上开始哭了。”


第二条的时候,还是拍丁勇岱,雷佳音自己开始哭。


等拍完两条以后,雷佳音就告诉自己,“今天这个情绪有,不用我靠技术调动”,等到镜头翻过来开始拍雷佳音,他就按照前两条的情绪,再演了两条。


“那场戏我没记错的话,应该拍了五六遍,就拍他两遍,拍我两遍,然后拍我们俩全景、中景又拍了两遍,我跟老爷子一人哭了四条,全是那样的,基本上哭完以后那天眼睛都肿得不像样了。”



剧中父亲去世的那场戏,演员们沟通了很久怎么去处理。


《人世间》剧组的演员没有戏时,会在监视器前看看,或是在片场的座位休息。雷佳音常常在片场看其他人,“听着我爸跟我大哥在那对词,我爸说‘咱们家,我最看重的是你’,然后一会跟宋佳聊天的时候,爸爸说最爱这个闺女。我就纳闷,我说爸人格有问题,逮着哪个孩子就跟哪个孩子说谁好,然后这事一直在我心里边。”


在拍父亲去世那场戏之前,雷佳音躺在床上,突然说“等一会儿我想加句词”,众人问他想加什么,他就说出了那句“爸爸你最喜欢三个孩子里的哪个”,结果饰演父亲的丁勇岱很自然地接了一句,宋佳也跟了上去,大家都觉得特别合适。


勾起许多人回忆的彩色毛裤,最早出现在德宝钻春燕被窝那场戏,当时穿上那条毛裤,雷佳音就乐了,并打算为这条毛裤争取更多戏份。一个月之后,在跟萨日娜对戏时,雷佳音加了一句“这是我姐的毛裤,什么时候给我换一条”。



请注意《人世间》雷佳音和萨日娜对手戏时穿的彩色毛裤

在高密度运转的几年里,选择作品成为了一项精细活,与《人世间》差点被错过不同,雷佳音遇见《相逢时节》之际,刚刚拍了两三年的电影,正想着应该拍个电视剧了,正午阳光就带着《相逢时节》找到了他,可谓一拍即合。


“《人世间》看的可能是一个‘暖’,《相逢时节》看的是一种‘爽’。”雷佳音说。


《相逢时节》最受关注的除了出品方正午阳光,还有该剧的演员阵容。


袁泉与雷佳音曾在热播剧《我的前半生 》中合作,此次二度联手。雷佳音感叹袁泉“真的太好了”,他对袁泉的形容很特别:“泉姐真的像一个瑜伽老师,你在她身边可以安心地睡着,她像一个催眠师或者是心理医生,你在她身边,你会相信她,愿意听她说说,也愿意跟她说一些东西。然后她保持的人与人之间的那种分寸感特别好,特别舒服。”


《相逢时节》,雷佳音、袁泉


以唱跳歌手成名的张艺兴,这次在《相逢时节》里饰演雷佳音对家的家庭成员,两人有很多对手戏。


雷佳音说,与张艺兴拍戏三个月,有时候找他吃饭他也在练习跳舞,“我老觉得自己挺努力的,但是跟艺兴比,他好像比我努力,真的是肉眼可见的努力。”


“可能像我这种懒人有时候躺在床上,脑子思考问题,我就觉得我在努力,因为我在分析表演,我在看人生跟表演有什么相关点,我就觉得我在努力。但是人艺兴真的是下了班以后跳舞,跳了舞以后游泳健身,然后开始自己作曲,然后背剧本,第二天演戏。”


张艺兴有时候还会向雷佳音问一些问题,比如怎么表达恐惧,雷佳音没有标准答案,但也会分享自己的感受。


《相逢时节》,雷佳音、张艺兴

2019年到2020年间的那个冬春之际,雷佳音曾有一段闲散时光。


疫情之下,雷佳音在老家鞍山呆了一段时间,被不少当地人偶遇,而且偶遇地点都是在超市,他是家里的青壮力,得出去买物资。现在想起来,雷佳音感叹在鞍山有一种很有钱的感觉,因为在超市买一大堆也就两百多块钱。


本以为之后的两年,节奏慢下来了,雷佳音却说,依然很累。


“它是一个长期的东西,人老睡不好觉就会焦虑。因为咱不说演戏辛苦与否,就是首先你得出通告,你想一年365天,350天都是人家告诉你几点起床,它还不是规律的,等于你没有自由。然后大家伙都在等着你,你就得去工作。这个大家伙儿都深有体会,每天你自己的时间说了不算,情绪上会有波动。”



剧组生活以拍摄进度为准,也许今天让大家八点起床,明天就下午起床,后天可能就六点起床了,而收工时间又常常是视情况而定的。许多工作人员为了配合剧组节奏,没有规律的作息,有些人要靠喝酒和吃安眠药才能睡觉。


“如果你五年下来,天天拿酒和安眠药来找规律,你就不检查,你都知道你不能再这样下去。”雷佳音说。


在如此焦虑的状态下,如何把工作干得够好而不糊弄?雷佳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:“我要说‘赤诚’,会显得过吗?有点过吧。其实支撑你的就是到了现场以后,好好去完成,收工的时候一喊,太美妙无比了。”


五年的快速奔跑之下,雷佳音感觉到了精力的透支,“因为演戏你必须还得上心,你没有精力,你演不动了,你这个就不好弄了,还是得休息。”



去年年底,雷佳音的一部戏杀青,到目前为止,他已经休息了一个月。


在家休息的日子,雷佳音每天早上七八点就起来了,如果前一晚熬夜了,第二天也可以放心地睡到临近中午,他觉得现在的自己白白胖胖的,“倒头就着,而且熬夜都不怕,因为你明天没有事儿”。接下来,他还想零零散散地休息够半年。


对于一个已经毫无疑问的一线演员,休息半年会是一件奢侈的事吗?


雷佳音说得实在,“演不动了,就不演了,不行吗?其实我的属性还真的就是演员,我也没跟谁签过什么终身合同,非得完成什么。”


“不想再往上追一追吗?”娱理工作室问。


“追到哪儿?”雷佳音反问,“你自己的时间都一点都没有,说实话,你想陪家人,想躺床上,想按自己的时间起床,你都做不到。关键我从2017年到今年五六年了。我真得歇一歇,因为你要身体不好,啥都没了,你能发现这个就说明到这点了,到临界点了,但凡能扛都扛过去了。”




未来的半年,雷佳音还有几部新作会与观众见面,而且他有点得意地告诉我们,那些作品也都拍得非常满意。


接下来,雷佳音打算继续在家躺两个月,然后出去走走,去趟云南,看看大理。


“拍电影有乐趣,综艺也有乐趣,演电视剧也有乐趣,而且我都是基本上拿出全部的热情。但是我觉得该歇一歇,为了更好地出发。即便你天天高高兴兴地旅游,旅了五六年游,每天看不一样的风景很快活,但是确实疲惫,旅途的劳累是有的,所以休整一下再出发挺好。”


2017年11月,台北,雷佳音。摄影@摄影宫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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